潮汕的春节,是传统上保留得最为完整的地区。
英歌狮舞,游神赛会,灯谜烟火,应有尽有。更少不了潮汕大锣鼓的助兴。
可是,这一切的热闹在阿东看来,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喧嚣。
他心不在焉的附和着来往的亲戚朋友。而今年这些所谓的亲戚,好像一下子少了许多。夹杂在这队伍里的,又好像多了像老二婶那样的角色。
潮汕人常讲的,成家立业。看来,老父亲是已经非常正式的把阿东的亲事,摆上了日程。
初五,祖先拜完,“迎老爷”的队伍,还没经过门口,阿东就逃离了潮汕那个小村子。
大大的SUV,不再显得抢眼,反而有点残兵游勇般的,战败了回到深圳。
年初八才开工,现在才初五啊。
阿东百无聊赖的在深南路上游荡。似乎身不由已的,又走到了清远妹那个BB-CALL的代理点。只是,店还是那个店,清远妹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。
阿东抬头看到那间店的时候,心里咯噔一下,怎么又来了呢?
然后,傻傻的摸了摸头,安静的往福星路的城中村走去……
年初六,父亲的电话,如约而至:
同村的姐姐,有一个表妹,在深圳一个电子厂上班。我要了她的联系方式,她现在也已经在深圳了。你看一下,跟他联系一下。也别说相亲了,就当认识多一个朋友吧。
爸,这年初六,不好吧。
没什么不好的,人家是实在人,农村的。条件还不错,就当普通朋友相处一下吧。
爸,那你让她找我吧。
什么话!你是男人,就应有男人的样子,主动约人家见见面。
爸,那要不要给红包啊?
……这个,你自己想吧。
两父子的对话后,父亲留下了一个手机号码。
阿东默默的看着,这个主人叫林妹妹的手机号,始终没有打出去。
年初八,市场正式开市。
沉睡半个月的狮子,又醒了。一切都还是忙碌的,在华强北打拼的电子人,好像一下子忘记了春节这样的一个节日,状态完全正常,好像根本就没有放过假一样。
依然是车水马龙,客似云来,货如轮转。
市场门口,拉板车的阿姨们,手脚还是那样的干练利索。
阿东四楼的房间,也在不停的开着单,发着货。
今年开始,阿东的发货单,全部采用针式打印机打印。那个声音,到现在为止,阿东都觉得是悦耳的音乐。
他说,他的人生里,觉得最动听的两个声音,一是针式打印机的打单声,再者,就是胶带打包装的撕裂声。只有听到这两个声音,他在华强北才过得踏实。
一天无暇的忙碌下来,阿东忘记了林妹妹的存在。
快下班的时候,父亲的电话又来了:
有跟人家妹仔联系吗?
爸,没有,这两天有点忙。
是忙,还是不想联系呢?
爸,真的是忙。
我不管怎么样,反正你得正儿八经的谈一个潮汕姿娘做亩(老婆),如果娶外省,你就不要回来了。
爸,我没说要娶外省。
那就跟人家联系。
好的,好的。
第二天,阿东还是觉得父命难违,有点无奈的打了那个手机。
呵,呵,挂掉了……
这让阿东有些莫名其妙:好不容易自己迈出第一步,这林妹妹倒好,一句话没说,直接挂掉。这不按套路出牌啊。
过了一会儿,一个固定电话打了过来。
一个温柔的潮汕女声,从阿东的手机里传了出来。
浓厚的揭西口音,让阿东听起来,身子先酥了一半。
你好,请问哪位打我手机……
哦,是我,你是哪位?
我姓林~
哦,我是你表姐介绍的,我叫阿东。
你好,不好意思,手机接听要钱的,我才用座机打给你。
哇,这林妹妹好会过日子啊,阿东心里好感倍增。
在经历了一年多的过眼云烟后,阿东的心,像被毒蛇咬过一样,看到草绳,都会发怵。对于女孩子,特别是总前总后,哥前哥后的那些美女,他更是敬而远之。
而今天这个林妹妹,倒是非常对阿东的胃口。
电话,还在无休止的聊着,到底聊了一些什么,估计男女主角,现在都忘记了。
一向不善言辞的阿东,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能聊。
从孔老二聊到刘德华,居然没有任何不和谐的感觉。
直到诺基亚手机烫手,才依依惜别。
从阿东燥热的脸庞,可以发觉,这黑小子,又恋爱了。
林妹妹在梅林一家电子厂上班,阿东约了第二天晚上荔枝公园见面。
不知是阿东故意的,还是当时没有想太多。他没有提出要去接林妹妹,也没有和她说自己有辆大SUV,只约了在公园门口等,他自己也是坐公交车前往。
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。
荔技公园前门,一个身高一米八五的黑大个,身着亮白色的衬衣,直挺的伫在那里,等待他的林妹妹从天而降。
林妹妹倒是准时,没有让阿东等得望穿秋水;只是因为紧张,多喝了两瓶矿泉水。
两个人相视而笑。
林妹妹,长相普通,身材普通,衣着普通,感觉没有一丝亮点。当然,也不至于是从天下掉下来,脸先着地的那种。
用多年后,阿东的话来讲,就是一眼看上去,能好好过一辈子的那种女人,娶回家,没有贼惦记那种类型。
就这样,一个一米八五的大汉,带着一个一米五八的娇小潮汕姿娘仔,走进了荔枝公园的小树林……特别注意的是,两个人中间,竟然没有一条行车道。虽说没有牵手,但那距离,也是差不多肩并肩了。
虽然电话里,聊得非常快乐。但是,一见面,却是没什么好聊了。
只是简单的问一些情况:
林妹妹来自揭西一个贫困镇,家里有一个哥哥,几亩薄田,自己中专毕业后,就从学校招进了华强三洋电子。工资嘛,普普通通,一千多块。也就是说,收入,背景,也是非常的普通。
和阿东那个败家仔损友介绍的那些千金小姐,还真的差距非常大。
败家仔对市场的女孩子手机号码备注,名字后面,总是多一些数字:5、10、15、20、100,这些奇怪的数字,曾让阿东非常不理解。
后来才知道,败家仔那个备注,是年份。比如5,就是娶到了,可以少奋斗5年;10就是少奋斗10年。
这让阿东笑得天花乱坠,问那败家仔:这100的,就是少奋斗100年啊!这是谁家的姑娘啊,这么浪险,娶上她,就可以一百年不用奋斗啊。
哦,这个你看错啦,这个是黑车司机老婆,跑一次东莞,100块。
阿东当场笑晕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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